□ 唐紅生
梅雨,將詩意江南滴落得更為纏綿。
到嘉興西塘已近黃昏,立即扎進(jìn)了老舊巷內(nèi)。
西塘不大,但橋多、弄多、廊棚多。不經(jīng)意間,古樸滄桑、溫婉閑適之感漫上心頭。白日西塘,粉墻黛瓦、素面朝天,似乎有點(diǎn)單調(diào),但透出的是美人氣質(zhì)。
夜幕緩緩降臨,太陽穿過云層,把最后一抹金色灑下。天氣飄忽不定,雨突然來了,絲絲縷縷、不急不緩。沿河長廊下,連同石橋上挑起的一串串燈籠次第點(diǎn)亮。一邊夕陽,一邊落雨,古鎮(zhèn)在光、影、雨的暈染下,變得奇妙夢幻。
找一家臨河酒家坐定。廊棚下嗅著水的氣息,品著荷葉蒸肉、鹵鴨胗等美食,尚未在意,一男一女便來到面前。男的身著唐裝,手拿二胡;女的則穿藍(lán)印花布衣,持一副響木,都60來歲,一看便知是表演節(jié)目的,像是從唐宋年代的西塘走來。
曲目單上有好幾十首,我們先點(diǎn)了越劇名段《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兩人唱起來字正腔圓、有板有眼,如西塘之水溫婉柔美,讓我們品嘗到另一種“美食”。一句“似一朵輕云剛出岫”,隱約看見一位身穿旗袍、撐著一把油紙傘的麗人,在幽深的小巷中,踏著青石板款款而來。
浙江是越劇的發(fā)源地。攀談幾句得知,在西塘有著眾多越劇迷,他們聚在一起成立了越劇協(xié)會,多為中老年人,學(xué)越劇、唱越劇、演越劇,不僅豐富自己的生活,而且為游客帶來別樣的風(fēng)情。
這優(yōu)美的旋律,透著古鎮(zhèn)的靈秀,不知不覺,已經(jīng)聽了好幾首。二胡版的《小橋流水》,老人氣定神閑,清音在指間緩緩流淌,就如腳下的流水低吟、槳櫓淺唱。略帶淡淡感傷的琴聲,穿過弄巷,叩開了一道道木門,撣落了老墻一絲塵埃,驚醒了瓦楞上青苔,我仿佛看見那些塵封的往事。千年古鎮(zhèn)也有悲歡離合,正如眼前的單拱橋,倒映在水面,形如圓月,卻有雨滴泛起的漣漪將其破碎。
雨歇了,漫步河邊,夜色漸濃,西塘也略施粉黛,稍作打扮。一格格燈光映紅了河水,宛如一匹散開的綢緞。煙雨長廊下、拱形石橋上,游人或一人獨(dú)處,放飛思緒;或相擁而坐,竊竊私語;或聚在一起,拍照留影。
悠揚(yáng)熟悉的旋律不知從哪里飄來,循聲而去,只見??吭趯Π稙跖翊?,幾位藝人正用琵琶、二胡、柳琴、笛子等民族樂器,演奏起《春江花月夜》。
樂曲隨晚風(fēng)飄過河兩岸。艄公停止了搖擼,任烏篷船在柔波中蕩漾。游人少了些歡笑,在輕煙中靜靜地品味詩畫意境。幾位女子,有的從花格窗中探出頭,有的倚欄臨水,看著那橋、那柳、那一片水草、那一溜燈籠?;蛟S她們什么也不看,就瞇著眼睛,沉浸在唯美曲調(diào)中。此時,明月已爬上觀音兜,把清輝灑向高低錯落的小樓,灑向黝黑的屋面,灑向籠起薄霧的水面,一切開始迷離起來,朦朧而幽美。這河雖沒有江的壯闊,季節(jié)也早過了百花之春,此景卻勝過春江月夜。
夜色愈濃,西塘愈艷,如同從“溫婉女子”變成了“摩登女郎”,千嬌百媚,顧盼生姿。正如詩云:“夢里西塘夜未央,江南古韻意猶長。櫓聲驚醒廊橋夢,又見花燈照水鄉(xiāng)?!?/p>
不寬的巷子人潮涌動,酒吧街霓虹閃爍,流光溢彩,把“女郎”扮得格外光彩照人?!氨税毒瓢伞薄耙魳肪瓢伞薄拔覀兊墓适隆薄患野ぶ患?,使原本溫?zé)岬奈魈粮訜崃?。搖滾的音樂、激昂的歌聲、目眩的燈光、醉人的啤酒,男男女女正盡情搖擺。酒吧是年輕人的樂園,許是放松一下辛勞的身心,許是等一份不期而遇的邂逅。古老與現(xiàn)代在此交融,這便成了西塘另一面,浪漫艷麗,活力四射。
西塘曾是春秋時期吳越兩國的接壤地,素有“吳根越角”之稱。在這喧囂沸騰的酒吧一條街,震耳欲聾的節(jié)律,似乎把河水也激蕩起來。我仿佛聽到戰(zhàn)馬的嘶吼和四起的殺聲,依稀見到吳越兩國交戰(zhàn)場景。
回到民宿,床是小舟造型。今夜,我要乘一葉扁舟,和著汩汩流淌的河水,哼一曲《西塘別戀》入夢:江南煙雨,烏蓬小船,數(shù)十年。萬般愛憐,流水潺潺,向天邊……
《中國質(zhì)量報(b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