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創(chuàng)造中最美麗的詩韻

——邱新榮《天工詩韻》印象

□ 趙炳鑫

詩人邱新榮創(chuàng)作的詩集《天工詩韻》由中國質(zhì)檢出版社隆重推出，讀后，令人振奮且耳目一新。詩人為什么要凝望遙遠的古代工匠呢？詩人的歌聲蕩漾在蔡倫造的紙上，詩人說：“‘天工’是古人曾把科技文化巨匠的創(chuàng)造喻為‘上天的杰作’?！弊怨乓詠恚瑸槿祟愖龀鼍薮筘暙I的工匠們都是在孤寂中探索、在沉默中堅守。魯迅說：“中國自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就有拼命硬干的人，就有為民請命的人，就有舍身求法的人。他們是中國的脊梁?！痹娙艘越偈自娖性佉髦腥A民族質(zhì)量文化和偉大工匠精神實質(zhì)，這在國內(nèi)詩壇是不多見的。工匠精神就是不畏艱險、埋頭苦干的韌勁精神。在中華大地上，各行各業(yè)都有偉大而鮮為人知的工匠。這部詩歌的創(chuàng)作本身就是文化創(chuàng)造。長期以來，詩歌創(chuàng)作像丟了魂一樣，很少關注普通工農(nóng)民眾創(chuàng)造生活的情懷，詩人在這里不僅僅以詩歌的藝術形式弘揚工匠精神，詩人還告訴讀者，保護工匠精神更為重要。這是詩人創(chuàng)作《天工詩韻》的精神路向。

中華五千年文明，它所創(chuàng)造的科技成果，無論是質(zhì)量價值還是美學價值，都是令人嘆為觀止的，成為人類物質(zhì)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且不說偉大的“四大發(fā)明”了，單就我們民族在長期的辛勤勞作中用一雙巧手創(chuàng)制的彩陶、冶煉的青銅器、舟車橋梁、經(jīng)書古寺等等，都堪為巧奪天工，美不勝收。讀《天工詩韻》，從中可以讀出詩人邱新榮腹中的積淀?，F(xiàn)在，詩人對歷史的認知與這些古代中華民族巧奪天工的科技文明結(jié)晶“相逢”之后，觸發(fā)了他靈魂深處的民族自豪感和沛然詩情。無論是在歷史上留下姓名的科學家、醫(yī)學家、天文學家、水利工程師，還是那些沒名沒姓的能工巧匠，在詩人心中都一樣偉大，詩人同樣以溫馨的筆觸描述了他們的輝煌創(chuàng)造，詩人把優(yōu)美的詩句給了他們，實際上就是在贊美先祖工匠們的創(chuàng)造，代表了那個時代最先進的社會生產(chǎn)力。

從這部詩歌集創(chuàng)作的路向可以看出，詩人歌唱偉大工匠，不僅是柔情內(nèi)斂；不僅是詩歌意境的唯美化；不僅是詩歌話語建構的精致化；不僅是俠骨柔情、“終極關懷”和悲憫。詩人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藝術手法是為了更有意味更精美地透射對工匠精神自古不息存在的反思。這樣的詩，讀之如品甘飴，如飲佳釀，感受詩才、領悟史識，同時，可以體味到新穎獨特的審美追求。如《離不得也 郭守敬》一詩中詩人寫道：“離開了那一頭蒼蒼白發(fā)/大元的天下/真的是從此無人/無人能準確地測算繁茂的星辰/沒有誰的目光/能那么浪漫地/徜徉在墨色蒼穹/……諦聽一滴露珠滾過夏荷引起黎明的騷動/在黃昏中凝視的眼神/會穿過酸澀的秋風/望見冬天穿老羊皮襖走來/走成咳嗽連天的老翁/郭守敬全部的感受寫出來/是歷法是《授時歷》的獨步古今/花瓣濺落在眼前/是時令是天體運行/霜露降落在窗臺上/是天象是時間悄悄的沉吟……治水走來的/還是望天的郭守敬/目光落地砰然有聲/萬千渠水縱橫阡陌/江南水守節(jié)/如琵琶叮咚/北國河有度/流進千古大漠縱深/望天的郭守敬/望見/群星傍有草原有羊群/治水的郭守敬/聽到/水中星辰濺落/如蛙跳若琴鳴/離不得也/郭守敬/（庸官致仕/昏官或可抱殘終身）/惟勤勉智慧的白發(fā)不可離去/朝堂上的媚筆和袍袖中的計謀已飄落隨風/許多的強梁傲橫已無蹤影/郭守敬的微笑是不能離職的/離開那雙眼睛/測天儀會失魂/沒有了郭守敬的日子/許多安詳?shù)乃鲿E怒會驚恐?！比娨辉伻龂@，韻律天成，精警之筆，飽含深情，刻畫出元代著名的天文學家、數(shù)學家、水利工程專家郭守敬的人格與風骨，讓讀者看到的是卓越不凡的功業(yè)與瀟灑正義的人格。書中有一首叫《輞川圖》的詩。詩人寫道：“輞川圖是民俗和風情在畫/畫無言地鋪展開的山川/畫悄悄流過的水/畫雞鳴和炊煙/畫一拱小石橋慵跨在溪水上/（橋下/有淡淡的云霧翻卷）……輞川圖最美的時候是春天/春天里/唐人王維會寫詩/寫出輞川的絕妙和存在感/王維寫過的山是空山/王維寫過的桂花很安閑/王維寫過的古詩里有真正的禪/王維寫過一場新雨后/在輞川舉傘的/是那些旁若無人的/雨后紅蓮?！痹娙藢懕榱溯y川的四季之美，最后，筆鋒一轉(zhuǎn)，以精彩的詩段點睛，讓讀者感受到了王維筆下的輞川圖是超越物質(zhì)存在直達人類“物我唯一”精神意象的最高境界。“王維寫過一場新雨后/在輞川舉傘的/是那些旁若無人的雨后紅蓮”。此句收筆，精妙至極，畫面感很強，而透過畫面讓我們領受的則是超凡出塵的靜空。移步青蓮，纖塵不染。這何嘗不是中國工匠及知識分子終身追求的人格修養(yǎng)的最高境界。

海德格爾曾經(jīng)面對這個工具理性的時代人被異化的命運，發(fā)出了人類應該“詩意地棲居”的吶喊。在我看來，“詩意地棲居”，意味著人的主體性的確立和人擺脫被奴化命運的開始。當然，也意味著人“與諸神共在，接近萬物的本質(zhì)”。詩人邱新榮用詩歌打通了通向幽暗歷史的路徑。留給讀者的是呼喚人的主體性、建構“天人合一”生態(tài)美學的理想世界，這是邱新榮詩歌的美學追求。

著名詩歌評論家羅振亞說：“詩歌對現(xiàn)代人的精神塑造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果說詩人是用雄渾大氣的詩歌美學在表達詩歌理想，還不如說他是在為當下的詩歌美學追求提供社會的價值觀參照。在《天工詩韻》這部詩集里，有相當一部分詩，用反襯的手法，在寫中華民族偉大工匠在創(chuàng)造華夏輝煌科技文明的同時，透過歷史的暗影，從另一方面，寫出了封建暴政時代人的精神處境。這一部分詩，為人的主體性建構提供了價值支點，現(xiàn)實意義更大。如：《〈天工開物〉宋應星》“《野議》的聲音太微弱太底層/昏聵的耳朵不愿意聽/見慣了媚笑貫于察言跟風/誰愿意說破腐敗頑癥/誰還在意苦苦掙扎的草民/茍且偷生是一種生存方式/活在當下/愉悅而又輕松//宋應星的背轉(zhuǎn)身來/《天工開物》啟程/朝堂的喧囂遠遠拋開/迎面來而來的是偉大土地上/朝氣蓬勃的性靈/（性靈與殘酷的皇權無關/性靈厭棄弄權的小人/性靈是上蒼妒嫉的天工/天工開物時/一切/都具有了深度/放射著光明）……”詩人通過對中國明末清初著名的科學家宋應星精神內(nèi)質(zhì)的打量和考察，寫出了一個科學家高潔的靈魂和對大地的悲憫，讀后觸人心魂。還有如《戰(zhàn)國古長城》《畢昇的遺憾》《云岡石窟的飛天》《無法面對華佗的畫像》《肥肥的豕尊》等……在這些詩中，詩人把杰出創(chuàng)造的禮贊毫無保留地給了那些偉大工匠和可愛的先輩們，同樣，把批判的鋒芒毫不留情地指向那些歷史場域中人的非人性存在。再不要讓曹操殺華佗的刀在華夏大地上囂張，再不要讓權貴把工匠的創(chuàng)造看做“奇巧淫技”，再不要讓“精細的研究成果/屬于時間墳墓屬于文字的凄迷”（《夢溪筆談》）。

《天工詩韻》，反思歷史，風骨峻朗，立意高遠，直擊人心。在詩學修辭上追求沉郁頓挫、剛健清新的風骨和氣象，正如著名評論家李建軍所言：“深沉的悲慨，如大風卷水，林木為摧，落葉蕭蕭?！斌@心動魄，讓人嘆為觀止。作者從石器時期“一把石鐮”起筆，落筆在明代科學家宋應星的《天工開物》，可謂一部中華民族偉大工匠的勞動史詩，反映了中華民族的文明史。詩人將那些漾溢著時間蘊意，將“那些紅斑綠銹以及蒼顏古貌”的青銅器、鐵器、銅器、瓷器、陶器、石雕、玉雕以及繪畫、建筑、茶經(jīng)、石窟、佛教經(jīng)卷、織布機寫得色彩斑斕、詩意盎然，使每個古代工匠的創(chuàng)造都放射出人性的芬芳。雖說詩人筆下的工匠出自農(nóng)耕時代，但人類的創(chuàng)造精神就源于我們先祖對自然規(guī)律準確審視的靈魂，我們今天的航天精神不也源于先祖對天象的洞察嗎？閱讀這些跨越五千年的詩歌，雖說我們與古代工匠的生活方式不同，但我們與古人的情感完全一樣。喚醒工匠精神，是為了溫暖人心，不只是一句口號或一個提倡。這樣，讀《天工詩韻》，就知曉當下的我們?nèi)笔裁戳恕?《中國質(zhì)量報》